只要关涉人类决策,神经生物学就有机会参与其间。
《人类大脑的秘密及其运作方式》(Mapping the Mind:The Secrets of the Human Brain and How It Works)一书作者祖尔·戴维斯(JoelDavis)说:“对人类大脑的研究是最伟大的、终极的前沿科学。”神经生物学就处在这个前沿,并有研究成果为商业决策所用,甚至有可能成为商业领域的下一个引爆点。
一窥大脑“黑箱”
一直以来,理解人的大脑都是经营学的“圣杯”。例如,营销科学是关于消费者如何思考以及企业相应要做些什么的学问;运营管理则关乎与人决策相关的系统(如供应链)的最优化过程,以及如何用决策支持工具强化人的判断力;管理学则与如何塑造人的行为以实现组织目标紧密相关。即便是非常数量化和技术化的金融学,也扎根于个体在金融市场会做些什么。
在过去10年,运营管理中的行为研究已经越来越流行,所以不妨拿它做个例子。关于人们在情境(如供应链系统)中的决策如何数理模型化,比如非最优化决策过程,修正效用函数以解释人的社会喜好,这方面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成果。虽然所有这些成果都有相关数据和统计结果支持,但是,到目前为止,都离不开“有根据的猜测”。至于人脑到底是如何工作的,仍然是一个“黑箱”。
神经生物学在过去20年已经取得了重大进步,新的工具使得一窥“黑箱”成为了可能。现在,科学家可以直接观察大脑内部部分区域的工作原理。在过去大约15年里,经济学已经利用这种新的能力,发展出新的洞察和理解。例如,有证据表明,问题解决技能是领域和情境依赖的,大脑有一种特殊的“组件”,一种被称为心智化的模块(mentalizing module),可以推断其他人如何行动。
尽管神经生物学技术已经为经济理论开辟了新的思路,但其对营销科学的影响要更直接和实用得多。在2004年的一项研究中,萨缪尔·麦克纽尔(Samuel Mc Clure)和他的合作者调查人们选择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是纯粹出于口味,还是有情感和文化的效应。他们发现,如果进行盲试,即屏蔽掉任何品牌信息,被试者的选择是平均的,只有大脑正中前额叶皮层(ventromedial prefrontalcortex)区域展示出明显的反应。然而,如果提示了品牌,被试者的选择就会显著地改变,大脑的其余部分也被激活了。这强有力地证明了,对产品偏好的形成,除了与味觉相关,还有其他重要的神经回路。这个信号可以解释为一个人头脑中的“品牌价值”。这对营销者来说是梦寐以求、不惜成本也要取得的信息。事实上,有商业头脑的神经生物学家已经抓住这个巨大的商机开门迎客,为客户提供咨询服务,比如神经营销实验室(Neuro marketing Labs)和思维实验室(Mind Lab)。
当然,不是商业的所有领域都同步应用了神经生物学。比如运营管理,与营销科学相比,就显得有一点保守。然而,只要关涉人类决策,神经生物学就有机会参与其间。事实上,把脑成像方法直接整合进商业研究并非利用神经生物学的唯一通道,神经经济学(Neuroeconomics)的研究已经对人的行为原理提供了新的阐释。我们可以直接把这些新的原理整合进商业分析之中。
最流行的大脑成像
大脑成像技术(brainimaging)是当前神经生物学中最流行的工具,其他方法都有缺陷,对人类决策实验的实用性较低。例如,单神经元测量(single-neuron measurement)以及脑电刺激(electrical brainstimulations)都具有侵入性,通常仅限于动物研究。心理物理性测量(psychophysical measurement),比如血压、瞳孔放大、眼球追踪等,会比较难以解释结果(情绪的不同组合可能导致相似结果),且受限于测量误差较大。不过,由于心理物理性测量比较便宜且管理方便,因此许多研究仍然在使用。
功能性磁共振成像(fMRI,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imaging)是大脑成像最常用的技术。
其原理是:利用磁振造影来测量神经元活动所引发的血液动力的改变。事实上,早在19世纪90年代,罗伊(Roy)和谢林顿(Sherrington)就已经把流向大脑的血液流量与神经活动关联起来了。20世纪90年代,被誉为“功能性磁共振之父”的小川诚二(Seiji Ogawa)发展出fMRI方法,通过利用含氧磁场性质来评测血氧浓度相依对比(Blood Oxygenation Level Dependent Contrast,BOLDsignal)。据此建立的成像技术可将哺乳动物(含人类)的大脑活动可视化。这种方法的空间分辨率可以达到毫米水平,而时间分辨率则以秒计。
因此,如果一个被试者在作决策的过程中接受fMRI扫描,研究人员就能告诉我们大脑在什么时候、什么部位在“使用”。这种办法是非常精确的。研究人员甚至可以用它来区隔大脑活动是对奖励预期的反应,还是对结果的反应,只要这两种反应有数秒以上的时差。
脑电图(EEG)、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(PET)、fMRI各有优劣。脑电图比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有更好的时间分辨率,但它的空间分辨率低,而且只可以测量脑表层的活动;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,像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一样,可以测量血液动力的改变,但它是很老的技术,在时间分辨率上,比fMRI差许多。
另一视角看决策
表面上看,大脑成像仅仅关于如何扫描出大脑负责不同任务的特定区域。但果真如此的话,对决策研究的益处就会非常有限。事实上,fMRI不仅仅提供位置信息。血氧浓度相依对比信号有三个主要组成部分:位置、时间性以及信号强度。用精心设计的实验把三者结合起来,可以为偏好辨析及决策制定过程提供重要的线索。
神经生物学对很多不同商业问题,从管理者如何考虑和解决数量问题(比如定价)到消费者观看广告时情绪是如何衍生的,都可以提供多个角度的解释。在这样一个快速发展的领域,我选择以下一些问题来进行解释。
可以影响的风险偏好大脑成像研究已经揭示出,即便是非常简单的决策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。研究人员观察到,在预估一个决策的潜在后果时,特别是当线索明晰时,在决策者实际作决策之前,大脑回路已经激活。让我们考虑一个简单的决策情境:某个人要在高风险和低风险的彩票间做出选择。
在此决策过程中,大脑有不少区域被激活,尤其是下边这两个区域:
◆伏核(nucleusaccumbens,NAcc):当预期有收益时激活,即“积极唤醒”;
◆前脑岛(anteriorinsula):当预计会出现损失时激活,即“负面唤醒”。
较高的伏核激活度与高风险选择有关系,因为对高回报的预期;而较高的前脑岛激活则与低风险选择有关系,因为损失预期。有意思的地方在于,这种激活程度是可以被影响的。
例如,用与结果无关的负面提示(如蛇或蜘蛛的图片进行图像刺激),可以改变选择的可能性。这与行为研究相互印证。行为研究也发现,人的决策可以被无关的信息影响。比如,2003年,阿瑞利(Ariely)、勒文施泰因(Loewenstein)和普雷莱茨(Prelec)研究发现,人对产品(比如葡萄酒)的支付意愿,会被随机的数字(如社保账号)干扰而发生改变。
大脑部位“赢者通吃”商业决策的传统观点认为,人们会对各种选择进行评估,然后挑选出那个获益最大的选择。行为研究对传统观点进行了扩展,人们决策更倾向于不完美的评估,“吃一堑,长一智”并考虑非利润动机。fMRI研究则揭示了决策复杂性的另一个层面:实际过程更像是大脑不同部位的争夺战,信号最强者胜,这就是卡莫尔(Camerer)、勒文施泰因(Loewenstein)、普雷莱茨(Prelec)和尼古拉斯(Nichols)、纽瑟姆(Newsome)所说的“赢者通吃”过程。
不妨假设这样一个场景:一个管理者要决定是否启动某个新项目。传统智慧主张,他(她)应进行成本-收益分析,如果收益高于成本,则启动;反之则否决。现在,想象其大脑各部位围绕“同意”和“烂项目”这两个选项进行持续的“交火”,“战斗”不断地受到各种相关信息(有用信息)、不相关心理刺激(不是很有用的信息)的影响。“战斗”直到一方取胜方才罢休(即“下定决心”)。从直觉和本能可以判断,这个“战斗”的故事并不离谱。事实上,内心的争斗、煎熬是永恒的文学主题。神经生物学则为这个过程提供了科学的基础,强化了我们对决策的理解。
大脑信号没有“绝对位准”大脑信号由内稳态系统(homeostasissystems)驱动,后者的职责是维系身体的动态稳定和平衡。大脑信号没有一个“绝对位准”(absolutelevel),对刺激的变化高度敏感。这意味着,在一个商业情境中,相同的客观价值也会引发非常不同的情感,这取决于过去发生了什么。如果评估者做过的最大项目只有50万美元,那么一个估值100万美元的项目容易让他激动不已。但对于一个执掌过千万美元项目的决策者来说,100万美元的项目真可谓小菜一碟。行为经济学中的“参照点”–过去的“正常价值”,部分地整合了这个观察。
大脑成像研究可以帮助我们以新的方式理解参照点、态度的变化是如何演化的。
另一个常见的例子是“参考价格”(referenceprice)。营销科学很早就对此进行了研究。在他们的话语系统里,参考价格是“由消费者先前的体验、当前的购买环境共同塑造的预测性价格期望”。如果实际价格低于参考价格,消费者就会认为是划算的买卖,反之则认为老板宰客。参考价格的形成过程是一个复杂的过程,涉及过去的购物体验、产品本身、在不同时点接受到的价格信息以及购物环境。尽管将神经生物学应用到定价仍然处于起步阶段,但内稳态过程有助于解释,并可能提供测量参考价格形成的方法,且有推动定价学范式转变的潜力。
时间性的重要性超乎想象决策和信息交流的时间性(timing)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重要得多。目前的经济学和管理科学视决策为不连续事件。例如,如果一个零售者需要每周订货补足库存,这样补足决策就可视为一个周事件,而决策究竟是在周一,还是周二作出,并不重要。因此,对于决策在实际中是如何发生的、什么引致了决策,几乎没有研究。
然而,自然选择的、实时的、认知的过程左右着相关的大脑信号如何回应线索,正如预期效应表明的那样,线索出现的实际时间(信息的显现、是否可视化)非常重要。神经生物学提供了卓越的测量技术,它对大脑信号的收集是实时进行的,其分辨率是以秒计算的。一个小时的实验就将获得巨量的观察。这是商学院目前的行为研究难以企及的,更不要说市场上的商业数据(fielddata)了。
比如,《自然神经科学》(NatureNeuroscience)于2008年发表的一份研究显示,决策的结果取决于可由fMRI测度的大脑活动,在“决定”进入意识之前有高达10秒的间隔–也就是说,当人们确切地知道他/她已经决定了什么的前10秒,决定就已经完成了。
改变主意吗?除非强刺激!大脑活动模式不仅与实际的选择本身有关,也与从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的转变紧密相关。这对我们理解涉及序贯决策的情境(例如下棋)有着极大的意义。有别于传统的决策理论所描绘的,决策者事实上不会理性地在每个决策点都评估每项选择的价值,而是有意无意地–不管是一条道走到黑,还是朝三暮四–给自己寻找充分的理由。这种思考模式很符合人之常情。神经生物学可以帮我们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思考以及是如何思考的。例如,2005年,一项研究表明,当被试者从一个低风险决策转向高风险决策时,其相应的大脑伏核激活(“积极唤醒”)程度高于当他仅仅作一系列高风险决策时;同样地,前脑岛激活的程度也在转换中有类似的现象。如果这个结果在普遍上是对的,就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面对变革有惰性了–相对于在一条道上坚持到底,转换跑道需要强得多的大脑信号。
总之,对于人类决策过程的研究,许多学科都背离了理想的理性范式(人们会评估所有可能的选择作做出最佳选择)。这意味着经营决策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。需要注意的是,不可能简单地将人类的决策过程与经营相分离,因为人类意会信息、判断力和直觉是经营过程不可分割的部分。所以,排除人的因素并非解决之道。然而,借助神经生物学,我们可以理解人类制定决策的过程并通过开发工具、开展培训与制定策略排除带有的偏见和无效决策。
(作者为得克萨斯大学阿灵顿商学院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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