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年底接到一个陌生电话,来电的是一个女子,自称是特劳特战略定位咨询公司总经理助理,姓张。张小姐说,她读过我写的李泽厚访谈录,非常喜欢,想跟我见面聊聊,交个朋友。我答应了。
但在去见面的路上,我心里打鼓,看到一篇自己喜欢的文章就想结交作者,如今能有这样的事吗?这世界,早已不是《世说新语》的时代了。说实话,我担心被骗入某机构的彀中,去见面前,还给同事交代了行踪。
张小姐名琼涵,娇小、沉静、淡雅、坚定。也笑,意态宛如疏柳。见到她的第一面,我就打消了自己的顾虑。她跟我说,她老板叫邓德隆。
我一听这名字,立即明白了。李泽厚先生当面跟我说过,最理解他的人不是学者,也不是他带过的博士,而是这个叫邓德隆的商人。我早想认识此人,没想到反而让人家主动来找我,心里反倒有一丝莫名的愧疚。
张小姐跟我说了她读我文章的感受,我知道她是认真读过的,听得出不是溢美之词。面晤结束时我才明白,邓德隆也想认识我,但他跟记者打交道少,不知道我是否好沟通,因此派张小姐来打前站。张小姐的结论是,我不是个难打交道的人,所以决定安排邓与我见面。我答应了。
后来,邓德隆到京办事,张小姐牵线,我们就见了。
这是一个瘦高、爽利的男人,毛寸头,脸部轮廓分明,出生湖南,说话也快。交谈几句,我就理解了李先生的那句话绝非谬赞。邓先生对当今人文社科界的学者知之甚深,我们一起聊余英时、杜维明、林毓生、许倬云、陈来、汪晖等人,他都有很见道的评点。
当然,他最熟悉的还是李泽厚先生。他和李先生交往多年,对李先生的思想不仅有很深地钻研,而且能运用到他的商业咨询工作中。他还逢人就推荐李先生的书,甚至在企业家中搞李先生思想研讨会。
我们最大的共识是:李先生是当代中国首屈一指的思想家,不论从思想的原创性、系统性、现实性还是历史感等诸多方面评论,他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巨大存在。
我自负责《中国企业家》杂志生活方式版块以来,一直有一个想法:要实现知识精英与企业精英的交流,甚至联合,这样才能推动中国社会的进步。邓先生说,我跟他想到一起去了,他早已在如此实践。每年李先生回国,他都要与李先生畅谈一番,李先生也经常征求他对自己新书的意见。
最近的一个例子是,李先生的《该中国哲学登场了?》出版后,急切地想知道邓德隆的意见。邓先生读完以后,给李先生打越洋电话:“我读到你书里的一句话,就觉得读者花钱买这本书值了。”李问:“哪句话?”邓答:“中国的山水画就是西方的十字架。”李先生在电话那头拊掌大笑:“小邓呀,我最得意的就是这句,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。”李先生还让邓先生说说他高看这句话的理由,邓的解释让李赞叹不已,并表示中国没有几个学者能有如此见识。
我操文十多年来,深感不少文人思想糊涂。大家都希望这个国家进步,但究竟应该如何进步,一些人的想法浅薄到了逻辑混乱、不知所云的地步,更别提那其中的书生意气了。一些知识分子至今还看不起民营企业家,总以为他们是土豪。但就我所见而言,中国有许多第一流的人才其实都在企业界。仅就市值而言,中国已经产生了世界级的企业家,但至今有几个世界级的学者?
认识邓先生后,我们平时通话不多。很多老板结识记者,都是转弯抹角地先夸一通那记者多么有才(不少文人吃这套),但不到茶喝完,就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希望记者写点捧捧他的文章的意思。那掩饰的技术,直如张飞绣花。邓德隆认识我两三年了,从来没请我帮过什么忙。仅就这一点论,我就觉得他是个奇人。
有一年,我刊举办中国企业领袖年会,社里邀请邓德隆做创业论坛的点评嘉宾,事先我并不知道。但我恰好是那场论坛的主持人。因为论坛时间很紧,他发言的时候,我不得不经常打断他的话。这其实有些失礼,但他并不以为意。
我开微信公号后,头几天就发了一篇《想起了李泽厚悲怆无尽》,没想到邓德隆当天就把这篇文章转给了住在美国的李先生。直到他把李先生对我个人和对我这篇文章的评论转告我以后,我才发现,其实他一直在关注我的动态。
高天流云,偶尔相遇,当有会心。此种禅意,几人参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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